Sunday, November 23, 2008

外賣定攞走

吃車仔麵的店家就是有點不同。與茶餐廳的喧鬧江湖幾乎走到了正反面。在茶餐廳可以躲進別人的喧鬧,吃車仔麵大家淹沒在集體的孤寂中。嗦嚕嗦嚕,彷彿只有這才是最合理且被容許的聲音。連店家下麵煎豆腐都有一般嫻靜,對喇,我並不是指氣氛緊張的寂靜,而是一進門來都自然的讓聲音休假去了。就算不是落單,瞧那對父子各有各的發呆,那對姐妹明明在我旁邊閒話,但我又實在聽不見她們說的什麼。

可是我總突兀。見店家忙著沒功夫過來就自己走前去,像是把她嚇了一跳,於是問我︰外賣定係攞走?

太明顯我這個人雙倍地使人感到不在地。常常使人尷尬,我也不好意思。

Err……係度食,唔該。(類似這種節骨眼,總教我想起好多年前的一套獨立電影《海底隧道》,裏面的一句對白︰「阿…阿媽啲飯」)

《海角七號》阿嘉闖台北失敗回墾丁,一頭栽進老家的床就蒙頭睡大覺。那一剎,說不出有多渴望、妒忌他的那張床。我大概就是因為永恆地失掉這麼一個可以「回去」的老家,無論那該有多破敗。

看這部電影就無來由感動,音樂一起就感動,莫明其妙腹際全無內容就抽蓄。可他媽的就是被感動了。雖然人家的鄉情鄉愁半點不干我事。

回過頭來,電影演完大概一半觀眾一起排隊上廁所。這種時候劇情討論就從隊首流言到隊尾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前後都是OL樣女子,頭頭是道論著「不可能嘛兩天就寫出一首新歌」、「對喇剛寫好根本都沒時間排練嘛怎可能一上台就演那麼好」、「喝醉酒真的會連自己敲破玻璃都記不起嘛」。我怎麼就是從來不能在這種地道裏感受親切乃至對觀者的現實執著莞爾。難道只為的欠了一道「藝術再現」不成?

種種落差也好錯摸也好,就好比我總以為白水的《小船》是一首老歌新編,卻原來是原創。但情緒是對極的。

《小船》(曲/詞︰白水)

春風吹去人已老
白雲朵朵飄
你的倒影已不見了
小船兒靜靜搖
  
我的故事還真不少
孩子們把歌唱
她的腳步已走遠了
回頭看不到

Saturday, November 22, 2008

「傳統」--- 也只能作其否想

在寫前一篇文章的時候,其實就一直想起去年讀的《香港大老---何東》。僅開首論及「涉外婚婦」一段,即可見香港這個置身獨特歷史時空的地方,與內陸地區在「傳統」上開出的差異。
於是,當我們如今每曰什麼「中國傳統思想」,都務必小心contextualize,諸如比方什麼「中國人傳統性觀念都很保守」之類,都絕非是可以隨便taken for granted的。

先在這兒抄一段有關「涉外婚婦」的解釋,作為思考香港「傳統」的一條線索,並窺見當中的複雜性(亦因此,在香港的現代化論述中,那個「傳統與現代」對立的二元框架就更顯複雜了---儘管這個框架至今仍某程度在局限著我們的想像,對現在、過去、未來的線性想像)︰

「香港開埠時,人口只有數千人,其中相當大的一部份,屬於「以舟楫為家,飄泊無定的船民」。之後,除了歐洲人陸續東來外,華南沿岸一帶流離失所的鄉民也先後擁到,這些人不是打石匠、手工藝匠、小商販、農民、僕役和搬運工人,便是無業者、罪犯和亡命之徒,品流頗為複雜,至於女性佔總人口的比率,更低至只有二成左右,性別分布極不平衡。

所謂船民,即散布在廣東、廣西或福建沿海一帶的「蜑家人」,亦稱「艇民」或「水上人」。……在傳統中國社會,「蜑家人」一直與「漁戶」、「樂戶」、「丐戶」及「惰戶」一同被列為「殘民」,既沒甚麼身份地位,亦遭到輕蔑和歧視,屬於被拋棄、被驅逐的一群,處於社會的邊緣位置。由是之故,他們既不准上岸定居,又被禁止與陸上人通婚,甚至不准讀書識字、考取功名,連上岸後穿上鞋子也不被接納。

雖然「蜑家人」世世代代寄居水上,但他們並非單單依靠捕魚為生,還從事水上各種客、貨運輸業務,與陸上居民保持著相當緊密的接觸。由於「蜑家」女子在勞動上佔著重要位置,她們在家庭裏反而跟男子沒有輕重之分。據對「蜑家人」及「蜑家文化」有深入研究張壽祺分析,在「蜑家人」的家庭,當親友前來探訪時,男女主人均同時接待來訪者,沒有像陸上居民那麼,顯示「蜑家人」較能擺脫男對外、女對內的規條。

由於種族文化上的差異,歐洲人來華初期頗受歧視。普羅民眾既不願意與之接觸,滿清政府也嚴格規定他們的活動範圍,至於「蜑家人」生活和作業的珠江口一帶,恰好屬於清政府允許歐洲人活動和出沒的區域。正因如此,兩種同被滿清政府列作「不受歡近」的族群,便在那個獨特的時間和空間內有了相遇和接觸的機會。

由於「蜑家人」屬於厼邊的一群,與「蠻夷番鬼」接觸和往來時反而較能放下傳的制約和禁忌,也較容易向一種價值體系傾斜、轉換和調適。正正因為沿海一帶「蜑家人」缺乏主流社會的「國家民族之政治意識和道德情操」,他們---如盧亞景---在鴉片戰爭期間曾經違背了清政府的禁令,向英國軍隊提供糧食補給,因而被當局指為私通內外的「奸民」,不容於鄉里。

香港割讓後,由於遠渡而來尋找發財機會的歐洲人愈來愈多,彼此間的接觸交往也日見頻繁,至於一直被殖民地政府視作「支持者」的「蜑家人」,活動也變得愈來愈活躍。透過與歐洲人的聯繫和提供各種服務,「蜑家人」不但改善了昔日飄泊無定、屢遭白眼的生活,還因掌握華洋貿易日漸膨脹的商機而迅速冒起,成為當時社會一股重要力量。

對於長年累月隻身客居異地的歐洲男子而言,事業及旅途上的時起時落,有時難免會有寂寞孤獨的感覺,從而希望尋找一些慾肉及心露上的慰藉。然而,足不出戶的良家婦女很少會在開埠初期移居香港這個被視作「奸民罪犯麕集之地」,至於自幼追隨父兄穿梭於碼頭之間賺取家計的「蜑家」女子,反而因為「搖著舢舨接送來往於輪船的旅客和貨物」等工作的關係,與歐洲男子有很多交往和接觸的機會。

……歐洲人結識華人女子的目的,很大程度上只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慾,根本沒有想到會與她們「山盟海誓、長相廝守」。也即是說,那時期華洋男女之間的關係,很多時只屬肉體與金錢的交易,根本就沒有真摯的感情基礎,更談不上有甚麼婚姻上的名份和承諾。對於開埠初期那些與歐洲人生活在一起,並由他們照顧及擁有的女子,社會稱之為「涉外婚婦」。

……「涉外婚婦」冒著被傳統社會驅逐和排斥的風險,與洋人生活在一起,洋人自然也會投桃報李,給予一定的經濟支持。據施其樂的分析,洋人一般會以津貼、禮物、信託基金、出租物業或貨款計劃等不同形式維持「涉外婚婦」的生活。若果運用得當,某些「涉外婚婦」甚至可以積存一些財富,從而鞏固並強化本身經濟獨立的地位。

有一點十分有趣,由於經濟上的相對獨立,那些薄有積蓄的「涉外婚婦」後來甚至走上了置業投資之路。香港開埠後,一方面是人口的不斷增加,樓宇價格或租金因供不應求而拾級而上;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當時可供選擇的投資產品(如股票)不多,物業便變成了奇貨可居的投資。從施其樂的研究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很多單身華人婦女在伊利近街、卑利街及嘉咸街等「涉外婚婦」經常聚居的地方購置物業或土地,做了「業主」或是變成了「地主一族」,情況十分特殊。

在傳統「三從四德」思想影響下,儘管寡婦有權分享丈夫遺留下來的財產,但絕大多數中國婦女仍不會(也不太可能)以自己的名義擁有物業。「涉外婚婦」卻不一樣,由於她們大多來自「蜑家」,較為講求男女「平等」,至於沒有「出嫁」,又可令她們免受「從夫」教條的規範,加上財政上的相對獨立,並母兼父職撫養子女成人的過程,又強化了她們在子女心目中的地位和角色。正因如此,她們既有較大自主性,亦能以自己的名義擁有財產---尤其是土地及樓房一類極為重要的物業。

「涉外婚婦」既然能以自己的名義擁有財產和物業,自然也有經濟上的自決和自主權力,這種權力,也可從她們生前或死後能按自己的意願分配或安排自己的財產中看出來。……

……單從那些女性遺囑而言,我們認為,在那個年代,「涉外婚婦」能以遺囑的方法,安排自己的財產,明顯是一個既獨特又極不簡單的新興社會現象。這個現象,不但進一步說明部份女性已因經濟獨立而逐步走向自主和自立,還實實在在地返映出她們已開始接納西方的傳統和制度,從而看到東西方思想及制度相互調適的一鱗半爪。」(鄭宏泰、黃紹倫著,《香港大老---何東》,頁50-56)

文化承傳

早前去聽「香港文化與社會研討會」,一整天會議下來,尾聲總結時,話頭轉向文化的承傳問題。一時,沿著現有的「四代香港人」順藤摸瓜,世代論的斷代方法、代際割裂的情況與互動期盼,都成了不同與會者切入「承傳」的關注點。會議的結尾算是開了個頭,但要論及香港的「文化承傳」還真是千頭萬緒待將從何說起。

首先,承什麼傳什麼呢?若把範圍約束到家庭這個最切身的「承傳」單位進行微觀,則香港這個「移民社會」所構成的複雜性應可表露無遺。沒錯,若僅以年齡分代,一個家庭上有很老下有很小的話,確是能分出個三、四代人。可是,張家的四代人和李家的四代人並不必然能在歷史時空中平衡地彼此對應、在文化感知上相互參照。因為張家的第一代可能戰前已在香港落地生根,李家的第二、三代乃八十年代移民,再有個陳家的第四代很可能成長於跨境家庭。於是不僅縱向的「代溝」更添跨地域跨文化的變數,即便是同代人,彼此間的異同隔閡也有待疏理。箇中駁雜可以是既生產了經濟差異、卻又不止於階級類別的多面向區分。

那麼,在這般駁雜的脈絡中,家庭(包括大家庭、小家庭,單親、跨境家庭等等)作為其中一個發揮著重要「承傳」作用的社會單位,一代又一代之間都在承什麼傳什麼呢?縱橫交錯間又存在多大的同多少的異?

我想,剖入的關鍵詞可以是「流動變異」,與從中開出來的「協商」經驗。

外來者脫離了原有社會結構,仍活在身上的只會是支離的文化碎片---無論那是民間傳統俗成還是社會主義中國的烙印。這些零碎的文化價值,當投入到「香港」,無可避免遭逢變形,協商的結果倒成了「香港經驗」之一種。那麼,與其把「承傳」降落在一種穩固的「文化」想像上,我們是否更應去細探「協商」(或其失敗)這種指向務實的存在經驗?

站在這個角度,那頂「中國文化傳統」源頭的大帽子就有點罩不住了。尤其當我們遙望上世紀五十年代的難民社會,不禁要問,那二十多年後被「現代化」掉的,到底是哪一路的「中國文化」、「中國傳統」? (短版刊明報2008.11.16)

Thursday, November 20, 2008

劉遵義令人非常疲累---先來反拆烽火台聯署吧

自從劉遵義零四年出任香港中文大學校長以來,么二不過三地,幾乎每年都有新「搞作」。作為一個曾經的中大人,不得不說,這幾年覺得非常疲累、神經衰弱。

昨天手裏拿著一份2007年的Campus master plan of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老實說,真的以為自己拿著一份碧桂園樓盤簡介。求(交通)快捷方便、求豪華是一定有的,但請問「快捷方便」、「豪華」,和辦教育有什麼關係呢?---若非全然背道而馳。喜歡搞地產的人理應一早走去搞地產。為什麼總喜歡欲蓋彌彰?數碼港、(傳說中的)中藥港,中大現在也可算進一個。整份藍圖,看不出半點尊重、培育人文素養的思維與實踐。

很令人痛心,這所曾經美麗(註︰所指是富人文氣息的校園氣氛,而非揮霍了多少金錢)的校園,如今先是在視覺感受上就是令人發瘋的。你真的難以理解那個勒令把小橋流水沿路斜坡樹木草叢理清得像老頭子頭上僅剩的稀毛的人,那樣的人,是用怎樣的頭腦去看世界,又看出一個怎樣的世界。然後,在這條被修理的禿頭路上,加砌一度什麼圓拱形門洞,就以為有了「中國文化」。對的,暴發戶家裏往往就有很多「中國文化」。更別提那些什麼七彩蝦條、黃色蛋卷等奇形怪狀的新大樓。

過去這三、四年,過不多一會兒,就會有消息傳來︰中大要改變中文授課的創校根基了、樹都被砍了、小橋流水變藍水渠了、學生報情色版遭傳媒報導後校方立即劃清界線予以嚴懲。在這一連串破壞中大傳統、破壞校園環境、破壞校方與學生應有的溝通互信關係之後,當下,校方又在認為完全沒必要諮詢的情況下,要拆烽火台---一個延續了中大人異議精神的物質空間(至於那個所謂的擴建理由,偏偏劉遵義又自打嘴巴,稱新書院沒必要建圖書館,因日後向數碼化邁進、電子書才是未來走勢云云)。

有人或許會說,校方說了只不過是拆走一年而已,一年之後一磚一件都會復位。

但我要說,若擲下承諾的是錢穆輩先賢,大家尚是可以放心的(不過這個假設難以成立,因為首先他就不會幹出這等被稱為拆人祠堂的舉措);不過,對於劉遵義治下的校方,根據過往種種劣跡與當下的種種閃爍其詞顧左右而言他,實在找不到任何信任的基礎。一朝拆了就是拆了,到時米已成炊,會否復原、何時復原、復原後遭周是否仍有現今的空間聚眾,都一一是疑問;並且,再不容我們過問。(天星鐘樓不也還你一個全新復古版嗎)

我真的很怕,人的情感與記憶,在這個中大校園擴大版的社會裏,是異常脆弱與不堪承受消磨的。再這般下去,我怕自己也終會變得全然無所謂;匆匆寫下這些文字,恐怕也是出於對害怕的反抗。

為什麼呢?為什麼一個肩負教育重任的機構,要與愛惜愛護學校的學生、校友為敵,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摧毀一代又一代人對一個地方難得的一點情感歸屬、價值歸依?而最令人痛心是,這一切竟是假借教育發展之名而行之。

不只是烽火台的去留問題,事實上,整個中大未來的路向,都不應是姓劉的一個說了算的事。

但當下先處理最迫切的問題(校方一直不肯透露圖書館擴建工程的確實動工日期)。是否中大校友都好,都可以出少少力,讓朱銘鑄造的「門」繼續鎮住烽火台,不容他人動它一分一毫。

聯署︰中大學生會反對拆卸烽火台聲明

Wednesday, November 19, 2008

都發神經了

blogger是發神經了喇,一直scroll下去,有幾篇無緣無故字型忽大忽小,但是click到文章裏面,卻又不見有問題,而且怎麼改都無效。
幹什麼?都瘋掉了嗎。

Monday, November 17, 2008

劉遵義欲拆烽火台

繼破壞中文大學中文授課的根基、砍伐前人植樹後,劉遵義的新目標是拆毀延續中大自由辯論與表達異議傳統的烽火台。

(轉載自蘋果日報) 中 大 擬 拆 烽 火 台 學 生 憤 怒

【 本 報 訊 】 由 於 中 文 大 學 的 圖 書 館 不 敷 應 用 , 校 方 建 議 在 圖 書 館 對 開 地 點 向 下 發 展, 興 建 地 下 圖 書 館 , 但 地 面 的 大 學 廣 場 ( 即 學 生 俗 稱 的 「 烽 火 台 」 ) 將 會 被 拆 卸 。雖 然 這 個 見 證 中 大 學 生 運 動 發 展 的 集 體 活 動 空 間 , 三 年 後 工 程 結 束 時 或 可 重 見 天 日, 但 學 生 會 及 校 友 會 均 對 建 議 感 到 憤 怒 。 校 方 則 指 方 案 尚 未 落 實 , 仍 在 諮 詢 師 生 意見 。 校 長 劉 遵 義 今 日 出 席 由 學 生 會 舉 辦 的 對 談 會 , 接 受 師 生 們 的 質 詢 。   記 者 : 梁美 寶 、 譚 暉

消 息 人 士 透 露 , 中 大 圖 書 館 擴 建 小 組 近 日 討 論 本 部大 學 圖 書 館 的 擴 建 工 程 , 初 步 通 過 在 圖 書 館 對 出 廣 場 擴 建 作 地 下 圖 書 館 的 計 劃 , 即現 時 被 學 生 稱 為 烽 火 台 的 大 學 廣 場 及 朱 銘 的 雕 塑 品 「 門 」 的 現 址 。 據 悉 , 由 於 工 程需 挖 地 至 一 定 深 度 , 烽 火 台 及 「 門 」 均 受 影 響 , 需 被 拆 卸 及 搬 離 原 址 。

只 保 留 「 門 」 雕 塑

小 組 曾 研 究 仿 效 美 利 樓 搬 往 赤 柱 的 形 式 , 保 留 烽 火台 一 磚 一 瓦 , 但 經 評 估 後 , 發 現 所 需 費 用 太 昂 貴 而 擱 置 。 小 組 亦 指 會 保 留 「 門 」 ,只 是 工 程 期 間 需 放 置 其 他 地 方 。 立 法 會 文 件 顯 示 , 中 大 圖 書 館 擴 建 工 程 所 需 經 費 為一 至 二 億 元 , 預 料 2009 年 展 開 工 程 , 2012 年 竣 工 , 即 烽 火 台 與 門 需 與 師 生 暫 別 三年 。

中 大 學 生 會 指 拆 卸 烽 火 台 的 建 議 不 可 接 受 , 外 務 副 會 長 周 澄 批 評 , 校 方作 出 建 議 前 並 無 諮 詢 學 生 意 見 , 極 不 合 理 。 她 指 , 烽 火 台 對 中 大 學 運 非 常 重 要 , 並擔 心 待 工 程 完 成 後 , 校 方 拒 絕 還 原 烽 火 台 。 學 術 幹 事 李 敏 剛 說 : 「 以 前 學 校 想 將 『門 』 放 烽 火 台 都 一 度 被 質 疑 , 係 咪 用 阻 止 學 生 集 會 的 活 動 , 家 仲 要 拆 卸 , 即 使 係 幾 年 都 唔 接 受 到 。 」

(全文……)


相關︰為何拆烽火台﹖為何建圖書館﹖——劉遵義會見同學記事之一


前言不對後語,不知所謂。

Saturday, November 15, 2008

酷物微鑑 (12) --- 黑暗的逃生路

大概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吧,大部份新落成的大廈,電梯與樓梯正式分家。電梯門打開,只見或寬或窄的過道與緊閉的門戶,那一級一級需要耗費氣力的梯階,從肢體運作與日常視域中消失。

從那時起,這城市裏許許多多的樓梯在現代建築布局中被包圍隱藏,成了一個不見天日、幾近被遺棄的中心。除了倒垃圾,一般我們都不會涉足隱於防煙門背後的樓梯間,而且一放下垃圾袋也多下意識急急離開。久之,我們最熟悉的居住(或工作)環境就衍生出一個陌生的「危險地帶」。若在並非停電的日子無端取道樓梯,一邊聽著自己的腳步聲拾級而上,要是忽而噠噠噠走來另一個人,彼此必定上下打量,提防之意比起孤身在異鄉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大家都超乎「尋常」,於是就似乎別有所圖了。

可是,當防煙門以外的明淨世界把所有人都巨細無遺地映照在所有人眼中時,「危險地帶」倒又生出一種反調的「安全」意義。後樓梯是白領族開溜煲煙的好去處;難捨難分的小情人偷一角梯間痴纏,抵禦、延緩了一牆之隔的歸家止步;甚至,要躲避周遭過多的善意關顧,梯級也可讓你靜靜坐下埋首獨抱雙膝。

若我們的目力能穿透大廈的光鮮表面,就可看到貫穿大廈中心的昏黑樓梯是多麼具包容性的一條羊腸道︰除了接收各家各戶急於掃諸門外的舊物廢物,還容納被光明世界排斥和遺棄的各種言行慾想。

而我們更不能忘記,在發生事故的危急關頭,能幫我們逃命的斷不是那快捷方便、受到嚴密監視的現代電梯。儘管黑漆漆的樓梯並不保證必然能安全抵達彼岸,但卻是唯一的逃生之路---如果不打算坐以待援的話。(刊明報2008.11.08---系列完)

(Despite the space-time disparity, I somehow still find it pertinent to end this series by inserting the image of a work by L.S. Lowry in 1929: "Returning from Work".)

還有,此篇交稿翌日,報章頭條是富善村電梯墮下事件。真嚇一大跳。

Friday, November 14, 2008

酷物微鑑 (11) ---高空擲物

到公園去的那條路上,每經過屋苑的其中一座大樓,我總會從直線徧離、繞開半個弧圈。因為那半圓範圍內三天兩頭就攤著從樓上擲下的物事。多是食物殘餘,有果皮、魚骨頭,也有剩菜飯羹,從著地的中心點向四處散開。也曾經遇上有管理員來察視,但一抬頭密麻麻令人昏眩的窗洞是太完美的掩護,並廚餘畢竟是噁心有餘而殺傷力不足,事情最終也就不了了之。樓上的繼續展示他家吃了什麼,我也繼續繞個半圓而行。

但我無法習而慣之,視穢物若無睹。每遇上地面散開的那一堆,總覺得那明明是一種信息。但說的什麼呢?接收無效。是一種怎樣的慾望驅使人把從嘴邊遺棄的食物一一展示於人眼前---還要是逼著你看?

「懶,貪方便」是最牽強的答案,尤其當那些剩物都已是用塑料袋裝好了才一整袋扔下。繼而登場的會是心理專家,但常見的隔空指點江山,也不過是給那未知的黑暗,封貼一個明亮的名字而已。那些每在重大事故發生後亮相媒體的各路專家,更像是披上白袍的現代祭師,為眾生求一個安心罷了。

公屋比較好辦,從幼稚園給髒小童蓋黑豬仔的邏輯,發展出住戶扣分制︰擲物扣分,扣光就「趕出校」一乾二淨。也一如成績差被踢出校的學生一樣,擲物者是否繼續擲物,則已是另一座大廈另一群居民的事了。但不達標或踩過界的生命既屬「燙手山芋」,那「另一」又在哪裏?

現代文明的弔詭是,在愚人船消失的同時我們卻辨別(生產)出更多「愚人」。當管治、區隔之手把社會圍按得密不透風,擠壓之力只會令其內爆得四分五裂,卻依然不會跌落一塊碎片、騰出一個鬆動喘息的空位。(刊明報2008.11.07)

Thursday, November 13, 2008

酷物微鑑 (10) --- 居不可無竹

竹子作為一種人格喻意,是早已淡出我們的生活日常,充其量只是給鎖在封塵的書堆裏,必要時給「中心思想、人物性格」這類試題召喚一下。然而竹子作為一種實物,卻幾乎天天日日仍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晃,連帶「不可居無竹」也生出一般新的解讀。

竹子如今告別了詩人、風月和酒,與工人和帆布打交道。從我家不同方向的窗戶看出去,無論把眼睛投向哪個方位,都必定能見到身上長出一個個藍白疙瘩的大樓。過去一兩年間,樓市可興旺了,每一賣一買,那頂大不過千來尺的格局裏就也來大興土木。於是一個個疙瘩就長了出來,以竹子為骨,以藍白帆布為皮。

我每日窗前讀書,眼睛最是管不住要往外闖。工人們身手都好,貓子一般躬一下身就從窗洞鑽出來,借一點花槽或下層窗簷的力,就打好丁字鐵然後開始搭棚。工人腰間綁一綑鐵線圈,或跨或坐於最先搭好的竹子上;他從腰間抽出一根根鐵線圈來捆扎竹子,動作利索又富節奏感。坐著時,雙腿懸空晃蕩,是個氣定神閒的編竹篾師;貓下身子時,又看著像插秧。才一個上午,棚架就給賦予了形狀。

可是……回過頭去問一個問題,為什麼置新家非得把屋裏屋外徹底翻新不可?我就親眼看見,對面一家明明新裝修了搬進去,住不到兩三年搬走,下個新戶主一來就又馬上把單位煎皮拆骨。如此這般,徹底裝修就是徹底去掉一個不知名他者的氣味,並烙上個人品味風格的印戳。或許裝修比押在銀行的屋契更能讓人踏實地感到「擁有」。

金融遇海嘯,大概將有一段日子---儘管可能很短---我都難以裝修震耳作為讀不進書的藉口了。竹子投閒置散,工人們就更要呼慘了。(刊明報2008.11.06)

(光是這個畫面中,就可見有四家在裝修,三戶屬同一座大樓。而我猜,那些人家公園裏載歌載舞的,再怎麼好氣量,大概也沒能耐唱個朝九晚五年中無休吧。)

Wednesday, November 12, 2008

酷物微鑑 (9) --- 到公園去放風


一次到觀塘舊區走走,簇擁著在人堆中左擠右擠,滿目是小販攤子上擺賣的貨物,日常又便宜。忽而我的視線穿透人群而抵達喧鬧街頭的中心,卻反高潮發現那裏是一片冷清︰我看到一個空洞的鐵籠
---只差沒個上蓋。透過綠色鐵絲網格向裏看去,一個局促的空間裏有三數個阿伯坐著,或讀報或發呆,與「籠」外的市民活力全然是另一種氣氛另一種節奏。若從空間預設的功能描述之,我應該說「阿伯在公園裏休」,但我的眼睛卻告訴我,綠色圍網中的老人實在更像是囚人放風---雖然我全無冒犯之意。

手頭剛好有一張友人所攝那一角觀塘街頭,俯瞰的角度讓我把「鐵籠」與周邊的涇渭之別更是看得分明。平面視之,小公園呈三角形,活像一把三角磋硬生生把市面熱鬧切走一角;靠邊分布了五張灰色長凳,中間有一小撮不會比長凳更長更寬的綠色植物。一個黃色的垃圾筒在整片灰冷水門汀上已是公園裏最醒目的一點,此外再無他物。也正是巧,拍下這張照片的檔兒,公園裏一個人也沒有,照片中央就空著那灰冷的一塊;於是,就更與周邊相映成大異。三角磋其中兩邊緊貼者密麻的舊樓,剩下臨著馬路的一邊,盛開著兩排色彩繽紛的太陽傘,底下那小販們生意正忙乎,從傘邊溢出的街坊路人,擠得都快要散落到馬路上去。同一街道上如此極端的使用密度落差,是這個城市在空間規劃上陰陽失調的蛛絲馬跡。難道怪責街坊們不懂珍惜善用?只問誰個喜在籠中放風。

籠中小公園當然並非觀塘奇景,遠至鹿頸小村也有同類設置。也不知是有心還無意,明明原意是讓人放輕鬆的,卻總要添些蛇足去褫奪那一層意思。(刊明報2008.11.05)

Monday, November 10, 2008

回復鬆散偏軟

躺在床上的時候,只要我願意稍微把頭仰一仰,就能看到天,剛好無遮擋,四方框正全是天。有的時候,譬如今晚,還能依稀看到雲。就這般躺著,房間開著音樂(對,音樂,不是歌聲;古琴有點膩的話,竇唯最好),看著微微泛紅的雲,走得比較慢,卻還是有風,那遲了多少的涼意吹進來。平躺著,許久未嘗的平靜。連窗外的車聲,都沾霧染潮,竟像是溫柔向我。

通過了資格考核後,我才發現其實自己對電視無絲毫欲望(也由此可見它是多麼不容抵抗的逃避溫床,一曲EYT怎不精確)。於是多出了時間,卻發現良夜更短。

過去幾個月風風火火,與其說是在準備考試,不如說是在細味焦慮守伺不安。於是兩個星期內就看了四齣電影,有兩齣是同一天看的,在《無用》與《傘》之間開溜旺角逛街,結果淋了最暴烈的一場雨,掙扎來掙扎去淋濕半邊肩膀到最後還是投降又替家門口那一排傘再添新員。捋著半潮的衣袖縮起脖子抵禦無人影院的冷氣,我卻其實一點都不討厭圓方。因為它刺激。你無法偷懶佯裝慣性對應如儀,於是只能反應思考反應。或許這個緣故,Beyond的《情人》一下就刺入最柔最軟。啊。連最後,那平日不太耳喜的左小祖咒,都想跟著一起揮舞狂嚎《愛的勞工》。

《字花》(16期)裏郭詠詩問得委婉,說好像看到了賈導對馬可有些意見。賈坦承,又隨即一下把矛頭轉向,把自家也拉下水一同濕身。對,應該正是有了這層reflexive的意思,所以觀影時才會對「批判」產生猶疑或遊移。不過,當批判的意思在幾近降落絕對的時候忽又拉開去,並不代表那一下的劃破不凌厲。老實說,那些影像自己的話不比開宗明義的「批判」更有力說得更多嗎?

當馬可講完一段關於現代化大規模生產如何異化了工匠、如何扼殺手工藝的獨特性的話之後,鏡頭下就是馬可自己的工場,那些在昏黃燈光下進行手工編織的女工,又待如何與之前那一段(太明擺著是書中理論)「對話」---若不打算用太重的詞彙?她們與親手製造的產(商)品、與購買者之間又有多大的關係、規模雖小,但又和流水作業有多大的區別?而更重要是,一開首我們就已被告知,馬的「作品」,那些工人在不透氣的車間裏密密縫的衣布,稍後就被掛到了光亮高級品味風格化的店舖成為價值不菲的時裝,並載負一套關於衝破主流的理念。

在《字花》的訪問裏,賈也提到了馬把衣服材料埋在泥土裏一兩年來表達記憶與時間感(還要是特別選購的某種指定泥土),於是片末那堆礦工們洗澡脫下的衣褲鞋物,它們那豐實的、沒載負目的的、不為獨立自我來表演的骯髒,就強大得把人心撞到牆角上去。就是如此。

不過賈的寬闊(厚)在於他只為暴露悖論(這個詞也用得寬厚),而非要使人落入難堪,所以才有那些我稱之為快要著落又旋即拉開去的處理,使「批判」變得飄離、不絕對,於是又同時囊括更廣,包括把自己(的影片)包進去。

再把影片在腦子裏過一遍,想起了梁文道論格拉斯的《蟹行》︰「或許,這就是蟹行的理由。因為那可以條理分明不懼紛雜地疏理歷史的人,反而是立場最鮮明行動最危險的人。如果歷史複雜,我們也只能用複雜的手段切入,哪怕因此隱晦吞吐。」(《讀者》)

毋寧曰判斷,過程中,也判斷自己,自己站的位置。本來沒打算談這個,卻不想寫著寫著,就出來了。主要是,在這短短的時日裏,看了比往日多的東西,都要裝不住了。其實,本來最想還自己的舊債是蝙蝠俠The Dark Night。嗯,還有兩集《七女性》,和劉索拉。

(初寫於奧巴馬當選之夜---一個愜意靜深的夜晚)

酷物微鑑 (8)--- 樹木疲勞

還真沒在別的城市見過這般怪模樣的樹,看著就是滑稽。一開始只是在樹腳的位置---哎,不對,是在燈柱底部和凳腳的位置,貼上一圈圈黃色的黏性膠布,把不幸撞上去的飛蟲蚊子黏住。那種在別處用以提醒市民前面有台階、不得超越邊線的鮮黃顏色,在四周皆樹木青草的公園裏,算得耀眼。黃圈圈後來貼到了樹腳上,現在更往上爬,貼到了樹身、貼到了枝椏節骨眼上。貼了兩三塊黃色膠布的樹,遠遠看去,活脫是一群靠「脫苦海」度日的長期病患---尤其是那些樹樹幹瘦削、枝葉疏落,一派萎靡不振的樣子。

至少在視覺層面,驅蟲貼的效果與健康意旨背道而馳。或許,是我把「樹猶如此,人何以堪」倒著來讀了。正是這個城市的人終日疲於奔命,我才從樹木身上讀著了「脫苦海」。

樹木和它植根的土地,原就是五湖四海大遷移的結果,因為公園所在本是滄海。才勉強把根莖扎入並不肥沃的浮沙淺土中,卻不想花草樹木休養生息的更大障礙來自公園的「發展主義」。根據現代管理邏輯,為了耗盡年度預算以便在翌年取得至少同額撥款,公園中的工程項目從不間斷。同一條路段,磚塊掀了再鋪鋪了再掀是平常事;樹木花草也不得安寧,年頭掘起來圍攏到園東作一小花圃,年尾又解散開來遷移別處排成兩排。彷彿有生命的花樹是樂高積木,可隨意拆開重組。末了,哪棵樹木要是受不了折騰害了病,就先是斷枝噴藥,還治不好就一整棵兒砍了算數,反正又可在來年預算添上一筆。

公園的故事和樹木的生存境況可是與城中一眾打工族身世雷同?嗯,恐怕唯一的差別只是,樹瘦人癡肥。(刊明報2008.11.04)

Saturday, November 8, 2008

酷物微鑑 (7) --- 給石凳上鐐

石凳已非當年的石凳。它因應時勢轉變功能,取代了榕樹頭阿伯,現身述說關於這個城市的異變。

三十多年前當這個大型屋苑建成時,它是休憩空間裏鋪了琉璃面紙皮石、線條流麗的石凳。就著人體臀部線條,石凳中央微微凹下去,從側面平視,凳寬是拉開了的橫8字。石凳和同伴們,見證了附近的滄海桑田、工程不斷。中午時份,特別是盛暑,樹蔭下、騎樓底的石凳,總會見著剛吃完飯的工人,把帽子往臉上一罩,借一借凳面的涼意,躺上睡一個短暫的午覺。

這般相安無事廿多年,石凳也老了,紙皮石難免剝落幾塊,像老人張開嘴總有一兩個空洞;有時也給補回去,顏色不可能原配,但也沒人會去計較老人鑲上一兩顆銀牙齒。

但後來改變來了。先是凳身的紙皮石被全數掀去,只馬虎地通體刷上一層淺粉綠油漆。石凳體面盡失,卻還是厄運未止。再後來為阻止有人躺臥,淺粉綠之上還給上了「銬」。「銬」的用料是不鏽鋼條,打成一個三邊方框,底部接一條鋼片,硬生生以兩枚大釘將其釘在凳身,於是石凳就一隔為二。方框並非中空,當中焊了三條鋼條,一豎二斜呈箭頭狀;目的該是防範有人把腳穿框而過,依然睡其好覺。有的石凳還上了兩副「銬」,把凳子一開三。

淺粉綠撞冷金屬、直鋼片壓石弧線,彼此的衝突在視覺上被推進得淋漓盡致。石凳被整成這副樣子後,很少見到有人坐。倒是一次,有個晨運客雙手支著那兩副把手做起了俯臥撐。受了啟發,我開始覺得石凳現在遠看有點像鞍馬。只是,以管理員巡視的頻繁程度,我想貪玩的小孩子該是連個肖欽夢都未做,就已經給勒令「下馬」了。(刊明報2008.11.03)

Thursday, November 6, 2008

酷物微鑑 (6) --- 在地下鐵尋找愛麗斯

地鐵站其實是很神秘的建築,只是與生活太密切而不易覺察。

地面上的任何建築物,即使很多時候把我們排拒在外,我們都可以從其外部線條輪廓捕獲一個整體印象。可是地鐵站,儘管我們每天都花上不少時間在裏面移動、呆等、瞌睡,卻從來不可能對這個空間得出整體輪廓。要是能對這個地下世界剖出一個橫切面,它該有多深多寬、矩形還是梯形?

只可惜,在地底的移動世界,外部視點是不存在的。我們只能從看得到觸得到的空間,去推敲它的背後。譬如我們會發現,無論在月台還是大堂,都有不少乘客止步的銀色金屬門。那裏面是一個怎樣的世界?裏面的人在幹些什麼?有時候在月台候車,忽而背後會有一扇門從內打開,走出一個拿著我叫不出名堂的工具的職員(也有時是拿拖把的清潔工人)。那忽而冒出來的職工,多數都會迅速把門在身後帶上,似乎很有默契地去維持那個內在空間的神秘。

我無法不去想起愛麗斯墮落兔子洞後,把她圍困於斗室的那一扇扇深鎖的門。或許,我們比愛麗斯幸運,不必喝變形藥水,只要三急太急又或輕微作嘔見暈,就有機會一探其中一道度金屬門的背後。

不過,儘管我們渾身都是兔先生與時間競賽的節奏,卻鮮有愛麗斯的好奇。「地下」二字本就藉神秘指向僭越,《童夢失魂夜》、《大都會》等影片都以地底作為顛覆上層秩序的基地。可是,現實總偏離想像的軌跡。地下行車,是現代大都會的標誌;從地面引伸至地下的空間秩序,剛好使我們只看到光明進步而遺忘其黑暗神秘。

甚至,當我們走在地面的時候,都不太可能去想起十數米之下,有人有車正與我們同步並行。(刊明報2008.11.01) (The pool of tears, by Josee Bisaillon)

Wednesday, November 5, 2008

酷物微鑑 (5) --- 店後無門

記得當時還在讀小學,一天放學從月台乘扶手電梯才把頭冒出大堂,就覺得眼前景物有異樣。幾家並排的地鐵商舖一下不見了,原先店舖的所在撤空成通行無阻的過道。我站在那裏,經歷了至今仍能清晰憶起的失落。並非因著那些店本身有什麼特別吸引人或賣的東西為我所喜愛---坦白說那是幾家什麼店都已經記不起了,只是它們的忽然消失向當時年幼的我傳遞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店後無門。

反過來說,原來我竟一直暗暗期許店舖的背後能通向地鐵這個神秘建築的某個所在。我一直一廂情願地以為,凡店舖除了門面,總該有個裏面,就好比舞台總連著個後台。店員會從裏面拿出些什麼來,又偶而會退進去做些什麼。正是我無從知曉的那個「什麼」,暗暗替店面托出一層神秘的底色。細意去追索,我是一直把生活的城市當作童畫故事來讀的。跟著媽媽上街購物,她忙著挑選付款,我就一旁站著把想像力放出去編故事。而我之所以養成這般不自覺的閱讀習慣,是因為我兒時流連的多是未進入現代化秩序的家庭小店,店面牆上掛一塊布簾,就開出一個或隱或現的裏間;夜裏路過,打烊後有時門板沒上全,黃昏燈光裏照出半角別人家常。那是工作與家業、服務與人情尚未分家的悠悠世道。

然而當年地鐵的店舖乾淨地消失了,背後什麼也沒有,堅實的壁板不容爭辯地擋在那裏,想像的翅膀一下折斷。用英文disenchanted來形容那瞬間的失落應更為準確。我所認識的世界頓時被掀去了魔法,世界失掉一半重量後剩下的所謂真相,叫乏悶。

許多時日後,我又發現其實無所謂真相。我就開始去尋找重新進入魔法國度的那扇門。(刊明報2008.10.31)

Tuesday, November 4, 2008

酷物微鑑 (4) --- 安全門

每天,我們從地鐵月台的玻璃幕門擠進擠出,當那催命咒一般的嘟嘟嘟嘟響起時,儘管它意在警惕乘客無謂再衝,卻偏偏總是反效果地激發起大家最後一絲拼勁。如此匆促忙亂,玻璃幕門為日常註釋的不尋常往往就被沖淡開去。

有別於其他大多數的門,玻璃幕門發揮的並非是為空間定義內外的功能,而是守在人生邊緣的一扇大門,把死亡威脅嚴密地隔離開去,並從而劃出安全與危險。月台幕門,或更應稱之為安全門,它的誕生與存在都一再強調了這個城市孕生的求死意志。不過,張貼於幕門上「聽到嘟嘟聲,停低你至精」之類的口號,像一道道可愛符咒,把我們不願去記起的沉重,一一壓在幼稚園生的語言結構下。只除了少數時候,忽聞得火車沿線或未裝置幕門的地鐵月台又發生了死亡事件,幕門前的我們才會記起---其實也只是記起自己屬於安全的這一邊,然後舒一口氣。

都市的物質演進與繁衍,很大程度是風險管理的產物。總是對應著可能發生的意外,我們才有了安全帶、安全帽、安全套等等諸如此類。透過物質作為中介,把自己包裹起來,把潛在的危險隔絕於外。可是,如果當威脅並非源自外來異物,而是由內而生,那麼,又如何進行管理呢?安全門以其密不透風的設計示範了以「形諸外」牽制「有諸內」的有效空間管理。不過,此種管理空間不可能無遠弗屆,因此安全的邊界總與風險責任的範圍不謀而合。

也因此,至少在月台,一眾乘客、列車車長都可放心忘懷幕門背向的黑暗。於是,安全門最表象的功能,是讓一眾白領靚男子靚女子在它前面,整整衣衫、攏攏抹了髮泥的頭髮。(刊明報2008.10.30)

Sunday, November 2, 2008

酷物微鑑 (3) --- 汽水機的隱術

曾遇稚童問︰汽水機,是否有個姐姐躲在裏面?

童言雖惹人發噱,但也反映了小孩子對物隱含的「人氣」特別敏感。汽水機是一眾自動化的現代機器中,頗能顧左右而言他、把自身金屬冷感隱去的物事之一。它安靜地守在路邊、街角,彷彿毫不起眼;但是,特別是到了夜晚,它就慢慢起變動。譬如說當你下班回家,還要是「超時無補水」,走在交通工具與家之間越見縮短的昏黑街道上,一眼瞥見路邊汽水機毫不吝嗇的光亮,難免會在心頭閃現一絲慰藉。

若碰巧是冬夜,又遇上有熱飲的販賣機,即便不口渴也會使人生出握一杯暖意在手的欲想。有的汽水機裝飾較花心思,在「櫥窗」邊框環上一圈小燈泡。流動光轉的燈泡串,染照得各色飲料更形喧鬧;加上操作時數錢投幣或扳動退銀掣、點指兵兵式選取,還有啟動後咕碌咕碌最後「咚」一聲飲品落地,全都遙遙喚起荔園第一代彈子機的樸拙稚趣,或至少,一種轉變趣味的扭蛋機。一霎間汽水機照亮的
happy minute如孤島從周圍的黑暗與乏悶中划了開去。

在生活細節全盤被自動化俘虜的當下,連「梗有一間係左近」的便利店都嫌摻雜太多人事,尤其當你的耳朵已吃進過多的「歡迎光臨、多謝幫襯」程式背詞。還是汽水機好。最不濟遇上吃掉硬幣的背運時,也能狠狠朝它踹上幾腳,而不至於擔心對方反噬以「未解決」。也無非是,皮肉色相彼此之間,無論是索取還是付出一點微薄的體溫,都已是令人太疲憊,若非不知所措。

稚童的提問也並非必然是囈語。日本實驗時裝設計師月岡彩就設計出以假亂真的汽水機衣服,正是明打著「隱人於機」的旗號。(刊明報2008.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