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時還在讀小學,一天放學從月台乘扶手電梯才把頭冒出大堂,就覺得眼前景物有異樣。幾家並排的地鐵商舖一下不見了,原先店舖的所在撤空成通行無阻的過道。我站在那裏,經歷了至今仍能清晰憶起的失落。並非因著那些店本身有什麼特別吸引人或賣的東西為我所喜愛---坦白說那是幾家什麼店都已經記不起了,只是它們的忽然消失向當時年幼的我傳遞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店後無門。
反過來說,原來我竟一直暗暗期許店舖的背後能通向地鐵這個神秘建築的某個所在。我一直一廂情願地以為,凡店舖除了門面,總該有個裏面,就好比舞台總連著個後台。店員會從裏面拿出些什麼來,又偶而會退進去做些什麼。正是我無從知曉的那個「什麼」,暗暗替店面托出一層神秘的底色。細意去追索,我是一直把生活的城市當作童畫故事來讀的。跟著媽媽上街購物,她忙著挑選付款,我就一旁站著把想像力放出去編故事。而我之所以養成這般不自覺的閱讀習慣,是因為我兒時流連的多是未進入現代化秩序的家庭小店,店面牆上掛一塊布簾,就開出一個或隱或現的裏間;夜裏路過,打烊後有時門板沒上全,黃昏燈光裏照出半角別人家常。那是工作與家業、服務與人情尚未分家的悠悠世道。
然而當年地鐵的店舖乾淨地消失了,背後什麼也沒有,堅實的壁板不容爭辯地擋在那裏,想像的翅膀一下折斷。用英文disenchanted來形容那瞬間的失落應更為準確。我所認識的世界頓時被掀去了魔法,世界失掉一半重量後剩下的所謂真相,叫乏悶。
許多時日後,我又發現其實無所謂真相。我就開始去尋找重新進入魔法國度的那扇門。(刊明報2008.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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