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時候,只要我願意稍微把頭仰一仰,就能看到天,剛好無遮擋,四方框正全是天。有的時候,譬如今晚,還能依稀看到雲。就這般躺著,房間開著音樂(對,音樂,不是歌聲;古琴有點膩的話,竇唯最好),看著微微泛紅的雲,走得比較慢,卻還是有風,那遲了多少的涼意吹進來。平躺著,許久未嘗的平靜。連窗外的車聲,都沾霧染潮,竟像是溫柔向我。
通過了資格考核後,我才發現其實自己對電視無絲毫欲望(也由此可見它是多麼不容抵抗的逃避溫床,一曲EYT怎不精確)。於是多出了時間,卻發現良夜更短。
過去幾個月風風火火,與其說是在準備考試,不如說是在細味焦慮守伺不安。於是兩個星期內就看了四齣電影,有兩齣是同一天看的,在《無用》與《傘》之間開溜旺角逛街,結果淋了最暴烈的一場雨,掙扎來掙扎去淋濕半邊肩膀到最後還是投降又替家門口那一排傘再添新員。捋著半潮的衣袖縮起脖子抵禦無人影院的冷氣,我卻其實一點都不討厭圓方。因為它刺激。你無法偷懶佯裝慣性對應如儀,於是只能反應思考反應。或許這個緣故,Beyond的《情人》一下就刺入最柔最軟。啊。連最後,那平日不太耳喜的左小祖咒,都想跟著一起揮舞狂嚎《愛的勞工》。
《字花》(16期)裏郭詠詩問得委婉,說好像看到了賈導對馬可有些意見。賈坦承,又隨即一下把矛頭轉向,把自家也拉下水一同濕身。對,應該正是有了這層reflexive的意思,所以觀影時才會對「批判」產生猶疑或遊移。不過,當批判的意思在幾近降落絕對的時候忽又拉開去,並不代表那一下的劃破不凌厲。老實說,那些影像自己的話不比開宗明義的「批判」更有力說得更多嗎?
當馬可講完一段關於現代化大規模生產如何異化了工匠、如何扼殺手工藝的獨特性的話之後,鏡頭下就是馬可自己的工場,那些在昏黃燈光下進行手工編織的女工,又待如何與之前那一段(太明擺著是書中理論)「對話」---若不打算用太重的詞彙?她們與親手製造的產(商)品、與購買者之間又有多大的關係、規模雖小,但又和流水作業有多大的區別?而更重要是,一開首我們就已被告知,馬的「作品」,那些工人在不透氣的車間裏密密縫的衣布,稍後就被掛到了光亮高級品味風格化的店舖成為價值不菲的時裝,並載負一套關於衝破主流的理念。
在《字花》的訪問裏,賈也提到了馬把衣服材料埋在泥土裏一兩年來表達記憶與時間感(還要是特別選購的某種指定泥土),於是片末那堆礦工們洗澡脫下的衣褲鞋物,它們那豐實的、沒載負目的的、不為獨立自我來表演的骯髒,就強大得把人心撞到牆角上去。就是如此。
不過賈的寬闊(厚)在於他只為暴露悖論(這個詞也用得寬厚),而非要使人落入難堪,所以才有那些我稱之為快要著落又旋即拉開去的處理,使「批判」變得飄離、不絕對,於是又同時囊括更廣,包括把自己(的影片)包進去。
再把影片在腦子裏過一遍,想起了梁文道論格拉斯的《蟹行》︰「或許,這就是蟹行的理由。因為那可以條理分明不懼紛雜地疏理歷史的人,反而是立場最鮮明行動最危險的人。如果歷史複雜,我們也只能用複雜的手段切入,哪怕因此隱晦吞吐。」(《讀者》)
毋寧曰判斷,過程中,也判斷自己,自己站的位置。本來沒打算談這個,卻不想寫著寫著,就出來了。主要是,在這短短的時日裏,看了比往日多的東西,都要裝不住了。其實,本來最想還自己的舊債是蝙蝠俠The Dark Night。嗯,還有兩集《七女性》,和劉索拉。
(初寫於奧巴馬當選之夜---一個愜意靜深的夜晚)
Subscribe to:
Post Comments (Atom)
1 comment:
Getting a lot cooler these days, do take care!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