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October 7, 2008

謝安琪與權力場

「十二金釵與貝多芬/魚翅和魚蛋粉/各有擁蠆愛惡始終由人/哪個高級哪個草根/誰有權來區分/故意去作狀扮型太拘謹/只懂跟風不思索笨得很」(《入型入格》) 一遍又一遍我聽著,來回往返於重複的街道與商場。

好個漫不經心的廚娘,把權力關係的材料去根莖除菱角,切成等量齊,抄出一碟香甜曰選擇無分貴賤。香甜,在天真的進取與保守的險峰間盤踅。

都說文化品味的高下,乃階級之產物又返過頭鞏固階級,又誰說不是呢。可不,(旁白的)文化男又憑什麼比煲劇女高出一頭?兩相都調侃一下,前者重後者輕,大家就平起平坐了。只是此招不免擔風險,把那借精緻文化自抬身價的人拉下馬是容易,卻一個不好連帶刷平了各路文化產物能啟迪的感知差異,消弭了各自生成的經濟文化脈絡、社會效果。就好比那超市貨品上架,好惡對象一概被約化為蘋果味與士多啤梨味口香糖的分別。

而弔詭是,「十二金釵」其實並不足以與貝多芬拉開夠寬的受眾光譜;演唱的謝安琪亦為流行中的異數。一場輕快的權力重組,對應著本地文化生態則不免有點錯相的尷尬。都不必付托學院理論,港產流行文化早憑一己之力把嚴肅文化戲謔得常要猶抱琵琶。我城的文化角力場,還真不好說到底孰主邊緣。

我城舊區正經歷翻天覆地的重建,那些反對的雜音也經常被輕易約束到追求現代發展的對立面,被定調為一種喜好︰懷社區人情之舊。於是,冷氣商場與街邊牌檔,都不過是各有擁蠆愛惡始終由人。那介入物質層面的生命調配,是賠償範疇的事;剩下的,都不過價值取向之爭。然好惡既無貴賤,則遊戲規則以少數服從多數。於是若有什麼社會效應,都不過是失落了蘋果味的口香糖。有時更耐人尋味,那正被吞噬的若奮起掙扎,忽剌剌就有一枚霸權放大鏡探過來︰愛嘆冷氣者的權利哪裏去了﹗彷彿數十年來社會資源都傾斜了去興建小街平房。

警惕權力的善意大抵也需正面自身;於論述輕卸既有權力關係的政治重量,亦為介入權力場之一種。我們這種蚊子般叫叫的且難自詡乾淨。

(略有差異的版本刊明報2008.10.05)

No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