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February 21, 2009

任何稍稍接觸過結構主義的都知道,the signifier與the signified之間並沒必然的關係,根據Saussure,那由字母組成的世界都不過是a system of differentiation: 「t」之所以是「t」,正是因為它不是「d」;於是,有了所謂意義的永無著落、一再的推延。

於是,我又怎能不覺著與本國文字親近,怎能不捧著一個中文字在手而心懷敬意。那從象形而來的「日」,是斷然不得由象形而來的「月」字取代之。每一個字,儘管也屬符號,卻都有著它的本身,而決非arbitrary。

在安穩的文字裏延伸開去,一個「忙」字是「心」加「亡」,可見事情排山倒海而來、應接不暇之時,是要大大損耗心力的。關鍵先不在事多而在心亂。剛踏入0九年時,心神不免煩亂,因明擺著不太可能在一年多的時間內完成研究與論文,那麼在studentship結束後的經濟壓力可以想見;搔耳抓腮心急如燎之際,時間卻更是流失於無蹤影。近日又忽而心寬,定下心來把事件編排好了就一件一件好好去做,能做多少就做多少,總不見得明年畢不了業就一家三口餓死了不成。

勤有餘閑,是今年給自己的功課。工作之餘,戶外賞花固可喜,室內唱K亦可樂。

Friday, February 13, 2009

知否世事常變

有一部口碑認真麻麻的電影,我倒一直喜愛著。改篇自漫畫,由大友克洋監督的《蟲師》。「蟲」是什麼呢?沒看過原著,根據電影,那是一種生命體,粘附到人的生命時,會對人形成各種不能名狀的傷害。而蟲師,顧名思義就是捉「蟲」人 ;而要能成為蟲師,必然自身對「蟲」有所感應。

跳出故事,蟲師對我而言,就是生命治療師吧。影片開首第一個案子,就是一個小女孩因目睹了母親死亡,自此昏昏沉沉不能言語,並逐漸在前額長出角狀物體。蟲師找到入侵小女孩的蟲的巢穴,把蟲破解後,小女孩即發聲大叫,然後額前的角隨即脫落。(劇情大致如此,不要對我日漸衰敗的記憶力太苛索)

我們每個人大概或多或少在身體內都有不同名目的「蟲」吧。它可能入侵於殺戮,傷心,仇恨,愧疚;情志轉移凝滯,或形諸鱗角,或其他。做自己的蟲師,我們可以嗎?

於影片佔較多篇幅的,是封於書卷、形賦文字的「蟲」。背負家族世代之命封守此蟲的女子,只有把蟲的故事書於紙封於卷,腿上的腫毒才會(隨墨汁流出)消退。若嫌這種隱喻太外露的話,那副對治此蟲的巨型鋼筷倒可拯救於俗套;大筷一揮,夾住一箸漂浮文字,風乾了下酒固然不錯,下到甂爐裏烚下烚下亦無不可。

想想過去三數年,深深觸動了我以至觀影後久久不能從氛圍開脫的影片,就有《蟲師》,另外是《吳清源》、《葉問》。《無用》乃至《投名狀》也是好的,但觸碰的是著地的範圍;如此也可以說,《葉問》是踩界的,但說過了,喜歡,並不關乎家國情仇,而是動於人格修為的感召。

把三部影片排開來,也就該能好好理解自己了。

當然,小田切讓一頭銀髮半披面的造型,也確是帥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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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別處寫了關於電視文化的文章,雖論及從《狂潮》至今,連續劇總離不開家庭這個主題,但其實若要進行煲劇微觀,還是能再道出一些分別的。若以《珠光寶氣》為當下定點的話,那麼從開初溯流而下,是從「家變」到「病變」的演進。我是電視癮頗重的,連考試期間都不放過,但到了《珠光寶氣》,卻真的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因為覺得很可怖---肥皂劇的其一特色是,憑預告宣傳片亦已可對劇情有大約的掌握---整劇幾乎都是滿溢的仇恨。幾乎劇中每個角色都是站在瘋狂的臨界點去挑戰人性的冷、狠、毒。又都為了什麼呢?與生存毫無關係---個個都是(想像中)坐擁數億身家的大富豪---卻非要鬥個你死我活不可;而害人者在過程中亦不見得有任何大喜,只不過賴復仇以活。戲裏唯一的好人叫孫懷德,卻到頭來與惡人們一般痛苦無度。完全是毫無任何理由的困獸消耗。今晚就大結局了吧,仇恨燒了八十集,又當作何種了結?不知道,我也不一定看。(不過,從家變到病變,探究電視媒體對有錢人的想像投射、愛恨情仇之轉變,也不失為有趣的小題目)

不過,別誤會,我並不是想討論電視劇不合邏輯或與現實相去太遠。相反,以電視劇生產的情緒而言,倒也並非不合於現實。只不過要問孰者仇恨、孰者瘋狂罷了。

一眾大孖沙的領頭大哥昨日一聲咆哮,上市委員會就再撐不住,一招使股票交易更具透明度(對小股東更公平)的縮短董事禁售方案隨即打了退堂鼓,今晨財爺還要露臉聲稱歡迎歡迎。誰個說窮兇極惡?首富發個狠,那才惡極。遊戲規則是務必要讓他一直大贏下去的才算「合理」;否則,跟你翻老臉,要你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若說竊國者侯,那麼今時今日,則竊全球者無所懼。貪慾膨脹病變,卻以百萬打工仔之飯碗作籌碼,擺出一副爛仔相,天文數字的錢銀就不得不流進他們的戶口,繼續有恃無恐之餘,打工仔的飯碗,仍是另一個問題。

一邊廂,從金融風暴中汲取教訓之聲此起彼落,另一邊廂乘此「反思」而起則是更多的投資節目、金融課程,又的確應了「危」中有「機」這句套語。瘋狂累進彼此綑綁,我又怎敢輕言《珠光寶氣》與現實相去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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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道失而一路淪落及至禮,則如今是失禮而後術了。

是故聖嚴法師生前致力於心靈環保,也只有守住了那一寸丹心的清明,才能談別的可能性。連自身都保養不住的話,還能談什麼呢。

感謝聖嚴法師,在我意志薄弱的時候,以其端正沉穩,予我安住當下的力量。

做人本來就該如此,頭頂一片藍天,地上端正走路。

Monday, February 2, 2009

新年流流


過年的那兩天,算是最冷,我就高興了,只可惜如今不食寒,否則定要迎著寒風咬上一口冰淇淋。後來天灰灰,就從太子一直徒步到尖咀,一面走一面看人。花墟附近,三三兩兩總有人手上舉了幾枝梅花或銀柳,肩上扛一棵桃花的也有,但是少。看著買年花的人,我也沾染淡淡一絲喜氣,覺著了過年的好。人們的節奏不比平日的快,臉上肌肉神經也都少了崩緊,大家一起走著一起過馬路,我也一樣走著,忽然又來了淡淡的傷感。那喜氣太卑微了。

想起有一次,也是走在街上,驀一抬頭,前面一個胖師奶在ATM機上操作著。穿一件灰色帶帽衛衣,就是北河街二三十塊有交易的那種,把身上的肉一圈圈裹得很緊,搭拉在背上的帽子朝外印上那個大大的哈囉貓頭。貓頭明明無咀,卻覺得是在笑。一下子就覺得很是難過。

數百萬人的城市,又到底能生出多少種慾望?

過農曆年,就像哪個競技賽中,裁判吹一下哨子做一下手勢,大家終於得了一個暫停。那張無血色的皮,也正好蛻下來,拿去曬曬---如果剛好有太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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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年真的很可憐。因為現代教育制度是非人的。因為有樣東西叫「中學生不得談戀愛」,還有要人宣誓的「反對婚前性行為」,其他的,更提也休要提了。但偏偏人的肉身才不管你什麼現代制度的邊界線,她自有隱藏的密碼,時候到了就來花開花謝。就生理而言,十四、五歲,最遲十六、七吧,少男少女就發育好了,性慾也來了。然後有人告訴他她們那叫罪,你身體裏頭來了感覺那叫罪,你腦子裏頭再去想多幾想,那叫思想犯罪。而發動這麼一場身體與意志的決裂戰,是因為,你仲未讀完書。

從功能一點的角度去看,那是出於生存的需要,即在交配、生育前,必先學會求生技能/本領。誰個早就說過了,在哺乳類動物中,只有人類的學習期是最長的,所以要待十多歲身體才發育。不過現在,更要把學習期延長至身體發育之後。但更重要的問題是,現在中學小學教的那些,與求生(搵食)其實又有什麼關係?不是經常聽說,連最基本的語言(英文也好中文也好)都沒能教好嗎?不然,還要那麼多在職培訓幹嗎?「終身學習」這幾個字此時此地說來,該是可比那昔日的禮教吃人不見血。

那麼,白白耗上最青春、最精力旺盛的年歲,去做日後全無用處的習題、做past papers、貼題目,到底是在幹什麼鳥事呢?

篩豆子。

換句話說,現代教育制度,是一整套的禁慾制度,而在過程中,再以最精細、最繁複、最煞有介事但超無聊的技術,進行漫長的淘汰賽。把豆子分了等級之後,在每一個分層,真正的競技才正式開始。

古(男)人讀書也是淘汰賽也很慘,一部《儒林外史》就看得人背脊發涼,可是還不至於說考取功名前不准戀愛不准有性;相反,還往往先給娶了媳婦說是好安心讀書。至於娶了老婆再又勾引出多少畫魂、狐精的故事,那就是替發涼的脊樑骨旁添一筆溫柔撫慰了。

再怎麼說,也不必扯那麼遠,就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吧,也沒必要一定往正規教育制度裏栽,十來歲就去跟個師傅學一門手藝,也能養活一家子了。可現在不成。先不去上學就是犯法,而手藝活兒又都絕了,工廠也倒了。有時候遇見一些學生,也真是可憐,明明真的對思考一點興趣都沒有,也迫著要在教室裏假正經。

(打個岔,只有餓極了不讓吃的,才會特神經,好比那從荒災裏過來的棋王,才會想到要把夾縫裏的乾飯粒也拍出來放口裏咀嚼;如今禽流感厲害,奉勸那些個,還是不要成日假念著養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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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慾望本是流動的話,那麼現代的慾望,就是燒融了的蠟,一潑出去,頃刻就凝住了。這該是當世的死穴。

這麼說吧,地球上的各種物質、各類元素,自盤古以來,應該說來都沒怎麼增加也沒怎麼減少。一整個都是個「變」的故事。水蒸氣到水到冰,是變的故事;光合作用也是變的故事。這些故事被套在自然科學的科目語彙中難免見著點乏,那麼,要精采的,有老孫的七十二變。而各類所謂破壞環境的化學品,也是「變」的結果,只是,變到了它們,就成了終點站;在此,應該沒有必要再去引述塑料袋、發泡膠、電池等物需要多長時間才能decompose的驚人數據。從某種意義來說,硬膠是在向生死定律宣戰。

簡言之,現代慾望,是那個會點金術的國王的手指。「金子金子,我愛金子」,手指往哪兒一點,就都成了金子,也都凝住了。地球不會「變」了,也就沒戲了。

粵語有時真的很絕核,謂做了那麼多年的人仍凡事偏執強求,叫做「都唔化」。唔化,真的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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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裏一天乘巴士,從終點站又終點站,來來回回,那路路通不看不看還是多少看了,有一位女士的新年賀詞倒是挺受用的︰心安即平安,用心而不勞心。

就這樣吧。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