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November 10, 2008

酷物微鑑 (8)--- 樹木疲勞

還真沒在別的城市見過這般怪模樣的樹,看著就是滑稽。一開始只是在樹腳的位置---哎,不對,是在燈柱底部和凳腳的位置,貼上一圈圈黃色的黏性膠布,把不幸撞上去的飛蟲蚊子黏住。那種在別處用以提醒市民前面有台階、不得超越邊線的鮮黃顏色,在四周皆樹木青草的公園裏,算得耀眼。黃圈圈後來貼到了樹腳上,現在更往上爬,貼到了樹身、貼到了枝椏節骨眼上。貼了兩三塊黃色膠布的樹,遠遠看去,活脫是一群靠「脫苦海」度日的長期病患---尤其是那些樹樹幹瘦削、枝葉疏落,一派萎靡不振的樣子。

至少在視覺層面,驅蟲貼的效果與健康意旨背道而馳。或許,是我把「樹猶如此,人何以堪」倒著來讀了。正是這個城市的人終日疲於奔命,我才從樹木身上讀著了「脫苦海」。

樹木和它植根的土地,原就是五湖四海大遷移的結果,因為公園所在本是滄海。才勉強把根莖扎入並不肥沃的浮沙淺土中,卻不想花草樹木休養生息的更大障礙來自公園的「發展主義」。根據現代管理邏輯,為了耗盡年度預算以便在翌年取得至少同額撥款,公園中的工程項目從不間斷。同一條路段,磚塊掀了再鋪鋪了再掀是平常事;樹木花草也不得安寧,年頭掘起來圍攏到園東作一小花圃,年尾又解散開來遷移別處排成兩排。彷彿有生命的花樹是樂高積木,可隨意拆開重組。末了,哪棵樹木要是受不了折騰害了病,就先是斷枝噴藥,還治不好就一整棵兒砍了算數,反正又可在來年預算添上一筆。

公園的故事和樹木的生存境況可是與城中一眾打工族身世雷同?嗯,恐怕唯一的差別只是,樹瘦人癡肥。(刊明報2008.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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