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August 31, 2008

貓歇暑


近日要趕著天黑前完成傍晚的萬步行。因為有鼠。

公園裏除了人與花草,其實向來還有活物。偶而有貓,遇著是相識的,就更可喜;草叢驚起肥大蜥蝪,是訝異;有蟲子則煩厭;慢吞吞的鼻涕蝸牛令人擔心;是一蹬一蹬的蛤蟆,就要環顧四周可有惡童。可老鼠,就是怕。

兩星期內見著四隻。大的有貓娃娃那麼大,小的老鼠嬰兒那麼小。小的滴溜溜橫過人行的道,大的攔路不走了,與我二十步內對峙,我準備隨時拔腿就逃。與貓兒狗兒金毛鼠,也不過同樣一張皮毛四條腿,卻毫無理由就是怕,可見意義界的根深柢固。

小時候一個朋友的父親,一大早天台上見一死鼠,操起夾煤餅的老虎鉗子,把那細長黑毛鼠尾巴一夾緊,凌空旋上三圈,拋鏈球般唰一下飛將出去。嘿,那個走運的,落在窗戶門楣敬陪早飯,可要破口大罵祖宗十八代了,卻也不知該罵的誰。

香港近來還真是鼠旺,頻頻見報。將軍澳泳池內外先後現鼠蹤,老人院阿伯遭鼠咬傷腳趾送院。那報新聞的也著實認真,繼咬死中華鱘後「仍然暢泳」的海狼之後,又有池中鼠在被追捕過程中「意外死亡」。

鼠蹤處處,可要對空虛擲天氣異變地球暖化加劇市民應該至少用少一個膠袋?不了,毋寧說,今年鼠年。

Saturday, August 23, 2008

純屬讀書,巧遇演繹(劣版)



"...The freedom of citizenship understood as the care of the self requires that citizens not only exercise freedom through choice, but are obliged to be free.

We want to insist that the emphasis on choice is not merely to be celebrated. The choices required of citizens are deeply problematic for a number of reasons. Consumerist forms of choice have come to play a significant role in the constitution and expression of the identities that result from projects of the self. Consumerist choices confront the citizen across all facets of civil society - religion, culture, recreation, and many others. The political sphere is similarly reorganized along consumerist lines where the old party sectarianism breaks down, and where advertising, photo opportunities, sound bites and spin doctors come to dominate. Little scope is left for decisions not already sanctioned in the bazaar of civil society. The politics of citizenship comes to be focused on mechanisms of governing through choices of autonomous individuals... "

(Melanie White and Alan Hunt, Citizenship: Care of the Self, Character and Personality)

Thursday, August 21, 2008

魚問於牛---小覷

魚︰何不將耳中雜毛刨刮一下,也不至落個不通五音的愚相。

(嚼著草流著沫)︰那沒耳的不知,毛看似雜其實不雜,縱橫並錯乃精密的收音網格。只那彈琴人不諧音律,所奏之音根本不入格就是了,還待要俺如何點頭示意。

魚︰這般說來,你被人委屈了這麼長的時間,何不出來替自己平反一下?

牛︰喝,想當年俺立於絕嶺峰之顛,擊蹄子為天地初開擂鼓,仰脖子叫能使鬼神泣,背項鬃毛遇怪風豎而狂舞。俺乃天籟自鳴,還向那區區弄琴者辯乎?喝﹗

魚︰嘿,還會嗥?還有鬃?那鬃現哪兒去了呢又?該不是年代久遠,怪風又多,吹著吹著成了丐幫弟子,一概兒讓人給修整了去?

牛︰這魚倒可惡,你好生問來,俺好生答你,結果倒來侃俺﹗想以戲仿這種雕蟲小技就把俺的身影拉下絕嶺峰之顛?沒那麼容易﹗老實告訴你,這一套周公子反英雄慣技,已是不成戲的了,周公子自己如今都自我修正了,修真英雄去了,沒戲了。

魚︰說的哪個周公子?不過,我確是也知道一個周公子,可他很忙,顧不上牛了,忙著替馬兒接生去,完了還要放鴿子呢。

牛︰少跟俺裝,什麼馬呀鳥呀的,現在談的可是極嚴肅的事,關乎俺的歷史形象問題……

魚︰你先別跟我急,我也根本沒侃你的意思,老實說,「最牛的」這個形容詞不是已很能還你一個公道了嗎?

(牧童笛聲起)︰咱們的事還未解決,可俺現在沒功夫再跟你扛,你叫的什麼名,報上名來,以後也好再找你解決解決。喝,底下這麼多魚游來游去,到底哪一條是你?

魚︰底下游來游去沒有我,你腳底下才是我。單一個字名鯤,潛藏而待衝天起,牛必要站穩了。

Wednesday, August 20, 2008

看奧運

今年竟然特別想要看奧運。真天曉得,都緊迫得火燒眉睫了,竟還是想看,而且看什麼都樂此不疲。簡直是突如其來、平白無故,要知道我對上一次靜靜坐著一個round一個round看跳水已是熊倪時代、為女排倒抽涼氣是令人扼腕的李月明年代,乒乓還好,王楠還是現在式。

於是,在這無端的慾望與自我管理的意志間拉扯協商,也就無所謂,碰上什麼看什麼,電視台餵什麼就吃什麼。後來,心也漸漸安了,明白那是必然的成本,就好像去年,論文期間若非偏執地湧現要讀完卡拉馬佐夫兄弟的欲望,論文該是完成不了的。

那就看唄。其實意也不在運動競技,都是人特別的好看。

就譬如那俄羅斯的伊辛巴耶娃,明明是巫嘛,混到現代競技場上來玩乎。這麼說也不對,就不興自古至今裏裏外外根本恆常有巫?你沒見著只是你看不見而已。電視忽然轉播女子撐竿跳。鏡頭一開始在人家背後轉,我就以為自己眼花,不可能嘛,這人怎麼一雙手手指在竿上跳舞,還跳了好一會兒。待鏡頭轉到前面,原來自己並沒看錯。技術上可以這樣說,她把白粉抹在竿上撐持的位置,以防滑手。她確是在抹粉,以及試驗那個抓竿位置的粘手程度,但她卻把整個動作化成形式一般,手指一邊抹一邊彈,並且自有節奏,來回返往,明明是跟那竿子先來一場熱身舞。同時,她又口中念念有詞,初以為是替自己打氣;也並非不是,可她更像念咒語,眼神煥發的力量,顯然已與四周看眾不存於同一空間。

那一跳,過了﹗主持說,她已成功衛冕冠軍,再下去只看能否破世界紀錄而已。於是那儀式又重來一遍。哦,不,她在那間息期間,退到場邊,竟把自己縮到一張白被子裏去,像躲進個小帳篷。(不知她那張白被子是家鄉帶來的長勝被,還是在北京新買的,早上讀報剛好讀到俄羅斯運動員到水秀市場買羽絨被懂得討價還價)沒有人知道她躲在裏面幹什麼,我猜她在裏面進行獨特儀式。

對,她在整個比賽過程中,每一個動作都是儀式的一部份,整個人進入了巫師祭祀時的精神狀態,連她每一次在同一個步驟以同一個動作邀請觀眾為她打氣也不例外。第一次試跳失敗,整個儀式又一絲不苟再來一遍;第二次失敗後還是不慌不忙一模一樣的步驟,期間沒有多餘(不屬於儀式)的情緒或表情。我正屏息待看她最後一次試跳,卻只從鏡頭看見自娛主持人說︰好了,現在我們去《家好月圓》。

翌日讀報,伊辛巴耶娃刷新了世界紀錄,撐竿跳過5.05

運動競技中的人之所以好看,就好看在那介乎意義邊界的狀態吧。語言以及意義的世界暫且退卻,露出一種……,且稱為獸。有寧靜的獸,有的咆哮。獸也是由意義界練就,這毋庸置疑,但就在那奇特的狀況中,可能只是短暫的瞬間,獸一下子衝破了意義,露出本相。尤其是技術相當的對手,就更是在比獸。

哨聲一響,場上下來即意義縫合,再加一支無線咪,就回復正常︰嗯……努力去拼吧,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就是了……又或在別的場合成為︰今天天氣呵呵呵。

運動競技本來是否就是一場大儀式?現代奧運會當然也是一場大儀式。但當那不可明言的神秘被意義界捕獲後,譬如那頒獎儀式、獎牌鮮花、肅立轉身、奏樂唱歌,就都成了僵化的符號。

所以,還是看那未被評述員捕獲的範圍去;所以,我是不該再說下去。

今天空氣夾著熱塵的狎暱味兒,我就喜歡這四個字︰揚長而去。

Tuesday, August 5, 2008

開心赤壁,Globalized三國


我現
甚少出入戲院,卻一心要看《赤壁》,都為的梁朝偉一段宣傳聲帶︰「……冇諗過套戲可以咁正面,依家都好少有啲咁正面既,可以話係勵志片。」(大意如此)

絕對挑起了好奇。

結果,果然看得開心極了,要是在家裏,肯定拍著手哈哈大笑了。其實看到後來,也當真跟著前後排看客們,一逕兒地哈哈笑。戲院的氣氛就是好。

我本來還只是鼻子裏哼哼,但到了關雲長教小兒班讀《詩經》並訓誨「今日讀書,第日先有飯食」、張飛練書法曰復興漢室、劉備於生死存亡間蝸草棚編草鞋、公瑾向群雄曉以「一根稻草必拆斷一困稻草必不斷」的大義,我就再不去撐住,放輕鬆開懷哈哈笑了。

那明明是一齣迪士尼卡通的明星真人版嘛。每一句說白都是為的博君一粲。可不是,喜讀川端康成的梁朝偉就是心存厚道。(也的確,他還能怎麼說)

那我就更要好奇,拍那場馬兒難產接生大不得了的戲的時候,後退一步的演員梁朝偉腦袋裏轉過的是什麼。可是一種潛藏趣味的「天下無雙」。

看自己和其他看客看得那麼開心,不免又同時替創作人員難過起來。想起關於《英雄》攝製的那部紀錄片,張藝謀的訴苦,還甚是真切。他說,現在拍電影很難,因為觀眾太不容易感動,要扎到觀眾心裏,使他感動一下,真的很難。

可不是,我們這些觀眾,眼睛可刁了。但怪得著咱們嗎,這是文化累積嘛,看過那麼多了,誰還來跟你假天真讓你扎一下。

其實我看過的還著實不多,但已經夠開出好些forking paths了。

一開初,那場表現劉備愛民無私的戲(當劉備得知阿斗仍身陷險境時,卻咬一咬牙,只抱起了身邊百姓的孩子),我就直以為自己看到了溫總,可不是,和災區抱著孤兒時以民為先的悲壯神情一個模樣兒。

後來老虎出場,我就又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後心裏罵自己。(啊,你在幹什麼嘛?人家以虎比曹、激勵鬥心,你卻一見叢中虎頭就只想起華南虎)

還有好幾個場口,都是軍士們圍起來把已然倒地的敵人往死裏戳,戳個不停。哎,明明血花飛濺,我怎麼一點都覺不到戰爭之暴酷,卻只想起周星馳和十八銅人的摺凳。

到了公瑾親身上陣,一下中箭咬一咬牙拔箭而起,我和前後排的大男孩們不約而同︰哇,噴血呀……明顯大家都已經很hyper。這一下的勇猛也確是眼熟,哎,對了,是《風雲》裏郭富城飾的步驚雲受傷失一臂,然後救他活命的那個誰誰誰,多英雄豪氣,馬上把自己的胳膊擰下來︰這是我的右(左?)臂,拿去用吧﹗

當然,更有獨一無二的現場氣氛。林志玲飾演美人,於夫婿即將上戰場前,揮筆大書「平安」。台下一個稚童問︰佢練毛筆字呀?

好了,樂子耍夠了,這齣電影到底做了些什麼呢?

或許要放到相關脈絡,才能找出一種閱讀方式。廿一世紀的頭十年,晉身國際的中國導演影片幾乎為古裝大製作壟斷,始端於《英雄》,然後什麼無極、十面埋伏、黃金甲,和現下的《赤壁》。

大製作大場面,氣勢當然是沒什麼可挑剔的了,視覺效果要多細緻唯美就給多少。不過,別問他們要歷史()。在此,所指並非要計較所謂的與史不符(也雖說歷史觀本是一套詮釋,但也並非可以隨心杜撰吧,不過這個先不去管它),而是重新詮釋歷史時對時間的粗暴消弭。也就是說,歷史自時間中跳脫成形的權力過程、以及此一運作於天地大限前的奮力與徒勞,都被壓縮到平面的競技爭霸中︰單薄的大奸大善大對決(所以最後化作電動實在是太完合的歸宿)。如此平面之上,人物都不太可能有立體的感思,也就更談不上讓看官去沉澱什麼了。

(在此岔開一筆︰因而過去數年的大場景電影,在我而言,最好看是《魔戒》三部曲。)

而廿一世紀所謂的中國崛起,乘的豈非正是此抹煞歷史的大風。然吊詭是,沒有那百年屈辱背地裏墊著,又何來力爭崛起的吐氣﹗

於是幾乎與籌辦奧運同步平行,近十年的中國英雄大片,是把崛起的武裝陣勢,有意無意間,挪到跨國文化的領域來搬演。於是,我就縱容自己放肆誤讀、過頭地讀,那場馬兒難產接生戲︰要站起來還真不容易,但是,看……他到底站起來了……

再說,丞相高臺觀蹴踘、張飛當胸折棍、中村獅童三級跳盾牌飛身殺敵,怎麼看都少了點殺氣而多著點競技成份,實在比現實生活中那無處不在「我們就是奧運」更能適時助興。

(再開岔︰那個拍出《英雄本色》末路悲壯的吳導,還留著什麼似曾相識呢?怕是那屢洗不去的男男相視對眉的曖昧。但到底還是有別於承自張徹的那股男兒氣蓋,只苦了那一眾英雄,一個接著一個在牛兒馬兒鴿兒間,平白無故被de-masculinized)

也不知,問題可是在我,眼睛出了毛病,看什麼都看出個大平面兒來。要怪只怪我生活的那個城市---還有我沒生活過的城市,舊磚瓦都敲破堆填得不剩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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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四十》,張學友以起格子的VCD遊吟三峽。我嘛,推窗直逼曼克頓山,撲鼻煙霞間琅琅︰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若成其一齣爛片,這個時候,樓上就該扔個水袋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