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August 20, 2008

看奧運

今年竟然特別想要看奧運。真天曉得,都緊迫得火燒眉睫了,竟還是想看,而且看什麼都樂此不疲。簡直是突如其來、平白無故,要知道我對上一次靜靜坐著一個round一個round看跳水已是熊倪時代、為女排倒抽涼氣是令人扼腕的李月明年代,乒乓還好,王楠還是現在式。

於是,在這無端的慾望與自我管理的意志間拉扯協商,也就無所謂,碰上什麼看什麼,電視台餵什麼就吃什麼。後來,心也漸漸安了,明白那是必然的成本,就好像去年,論文期間若非偏執地湧現要讀完卡拉馬佐夫兄弟的欲望,論文該是完成不了的。

那就看唄。其實意也不在運動競技,都是人特別的好看。

就譬如那俄羅斯的伊辛巴耶娃,明明是巫嘛,混到現代競技場上來玩乎。這麼說也不對,就不興自古至今裏裏外外根本恆常有巫?你沒見著只是你看不見而已。電視忽然轉播女子撐竿跳。鏡頭一開始在人家背後轉,我就以為自己眼花,不可能嘛,這人怎麼一雙手手指在竿上跳舞,還跳了好一會兒。待鏡頭轉到前面,原來自己並沒看錯。技術上可以這樣說,她把白粉抹在竿上撐持的位置,以防滑手。她確是在抹粉,以及試驗那個抓竿位置的粘手程度,但她卻把整個動作化成形式一般,手指一邊抹一邊彈,並且自有節奏,來回返往,明明是跟那竿子先來一場熱身舞。同時,她又口中念念有詞,初以為是替自己打氣;也並非不是,可她更像念咒語,眼神煥發的力量,顯然已與四周看眾不存於同一空間。

那一跳,過了﹗主持說,她已成功衛冕冠軍,再下去只看能否破世界紀錄而已。於是那儀式又重來一遍。哦,不,她在那間息期間,退到場邊,竟把自己縮到一張白被子裏去,像躲進個小帳篷。(不知她那張白被子是家鄉帶來的長勝被,還是在北京新買的,早上讀報剛好讀到俄羅斯運動員到水秀市場買羽絨被懂得討價還價)沒有人知道她躲在裏面幹什麼,我猜她在裏面進行獨特儀式。

對,她在整個比賽過程中,每一個動作都是儀式的一部份,整個人進入了巫師祭祀時的精神狀態,連她每一次在同一個步驟以同一個動作邀請觀眾為她打氣也不例外。第一次試跳失敗,整個儀式又一絲不苟再來一遍;第二次失敗後還是不慌不忙一模一樣的步驟,期間沒有多餘(不屬於儀式)的情緒或表情。我正屏息待看她最後一次試跳,卻只從鏡頭看見自娛主持人說︰好了,現在我們去《家好月圓》。

翌日讀報,伊辛巴耶娃刷新了世界紀錄,撐竿跳過5.05

運動競技中的人之所以好看,就好看在那介乎意義邊界的狀態吧。語言以及意義的世界暫且退卻,露出一種……,且稱為獸。有寧靜的獸,有的咆哮。獸也是由意義界練就,這毋庸置疑,但就在那奇特的狀況中,可能只是短暫的瞬間,獸一下子衝破了意義,露出本相。尤其是技術相當的對手,就更是在比獸。

哨聲一響,場上下來即意義縫合,再加一支無線咪,就回復正常︰嗯……努力去拼吧,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就是了……又或在別的場合成為︰今天天氣呵呵呵。

運動競技本來是否就是一場大儀式?現代奧運會當然也是一場大儀式。但當那不可明言的神秘被意義界捕獲後,譬如那頒獎儀式、獎牌鮮花、肅立轉身、奏樂唱歌,就都成了僵化的符號。

所以,還是看那未被評述員捕獲的範圍去;所以,我是不該再說下去。

今天空氣夾著熱塵的狎暱味兒,我就喜歡這四個字︰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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